邮差可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当的。其实,下次你要是看见有邮差上门,你应该为打开房门对他们笑脸相迎。给他们端茶送水什么的也不是不行。因为他们这一天过得真的很不容易。
大家可能都在想,为啥这个球员要跟我扯我的邮差呢?他想说什么?
好吧,不管你信不信,在我为比利时国家队上演首秀的3年之前,我的工作就是送信。
我不是球员托马斯-穆尼耶。
我是那个邮差穆尼耶。
18岁那年我的足球之路走得很煎熬,于是我转行去了邮政服务工作。我每天早晨5点起床,赶在太阳升起之前就开始了我的日常。如果你是个伦敦或者纽约的邮差,我猜你的工作应该挺有趣的,因为所有的公寓都是彼此挨着的。所以你可以带着大大的邮袋到处走走,好好散散步。而我,我来自一个比利时小镇,所有的房子都四散在各处。我来告诉你,当下着倾盆大雨,你还得下车走上50米才能走到邮箱时,你会真的会感到心累。然后每10米你就要重复一遍下面的动作。
你停下车。钻出去。走到邮箱。分好信件。走回车边。钻回去。开到下一户人家。重复一遍。每10米一次!当我下班回家之后,我会感到精疲力竭睡上一下午。这活我干了2个月,然后我又接到一份新工作,是在一家叫圣戈班汽车的大工厂里组装汽车零件。
这可不是陈年往事。一切就发生在2010年。而现在,8年之后的今天,我正在准备代表我的祖国出战世界杯。
你可能会觉得这听起来像是好莱坞故事。你可能好奇这是怎么发生的。有时候我自己都纳闷。我的生涯轨迹如此光怪陆离,甚至现在,我本人都对其难以置信。于是乎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我所能把这个故事讲好。跟大多数球员的故事一样,我的故事也要从父亲那里说起,他踢过一点业余足球,他是一个……呐,就当他是个略严厉的人吧。我觉得他希望我能当上职业球员因为他从来都没能实现自己的足球梦。
以前每逢周日我们都会去看他踢球——我、我的姐姐和我老妈。我们全家都是球迷,甚至我的祖父母都是。你知道吗,我们这小镇子里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做。这个镇子叫做圣欧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区区2000人住在这里。你的日常活动有上学、踢球和去健身。差不多就这些了。我当时踢球就是图个乐子,但是我老爸要求可严格了。他每次都会和我一起去训练然后逼着我进步。要是我想逃训,他会狠狠责备我一顿。
然后12岁那年的某一天,我的人生彻底改变了。我的父母离婚了。
我觉得这是对大家都好的决定。我老爸不是个温和的人。家里经常每个人都紧张兮兮。我姐姐和我搬去和老妈一起住,这段日子对她而言非常艰辛。她竭尽所能让我们得以温饱。她的护士工作从每天上午6点到下午2点结束,然后她会去给人打扫房间来赚点外快。晚上9点左右她才到家,祖父母会来家里带我们,然后她就再出门去一家餐厅打工。多亏了老妈不辞辛劳,我们姐弟俩都衣食无忧。
一年后,13岁那年我获得了标准列日青训营的一席之地,列日是比利时最大的俱乐部之一。唯一的问题是,列日离我们村太远了,所以我不得不离家住到青训营附近的寄宿学校里。刚开始,我甚至都不想去。我觉得自己一定会想家想得不行。但这是一个大好机会,而当我到了那里之后,交到了很多朋友,这是一段非常棒的经历。这些日子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在那里度过了2年时间,我自以为可能已经走上了前往比甲联赛的康庄大道。
再后来,15岁那年的一天,我的青年队教练召集我和老妈去他办公室开会。我不知道会议内容是什么,完全没概念。
我们坐下来后他说道,“我们要和托马斯解约了。”
我觉得我是整个懵逼了。这你要咋回复呢?
我记得我和老妈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我们把目光转向教练说道,“好的,O.K.……就这些了?”
可能听起来有些好笑,但是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足球可谈不上是我人生唯一的乐趣。于是我想着,“就这样,我在这的路已经走完了。现在回去普通学校上学。去看看电影。享受生活。”
于是我告诉父母我要永远放弃足球。我只是再也没有任何激情了。我的梦想已经消亡。
你能想象到我父亲那一刻的感受。我们不再谈论足球。这就是个问题了,因为足球便是我们的生活。他陷入了极度的失望。你知道吗,他将自己对足球的热情全部都倾注在我的身上。于是当我的梦想破灭,他的也随之粉碎。
我本指望母亲会更加善解人意一些。但她并没有。
她坚决反对我的决定。“不,不,不,”她说。“足球就是你的生活。你必须踢下去。”于是她给一家叫维尔顿的超小俱乐部的教练打了电话,她说,“是的,我儿子以前在标准列日踢球的,现在他被解约了。他能过来试训一下吗?他非常不错的,我保证!”
我估摸着她看透了我内心一些我自己都捉摸不透的事情。也许因为我已经习惯有球踢的生活,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它对我而言有多么重要。我的意思是,每当周日我们去看我父亲踢球的时候,我会在一旁踢球玩。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因为这对我而言如此自发自然。球就在那,然后你就踢了起来,能体会吗?
但我的母亲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我。于是我就去维尔顿青年队踢了场试训赛。我们15-3赢了,我进了差不多10个球。教练在比赛结束后过来招呼我,说,“你想要什么号码?”
当然了,那时候完全看不出这将是改变你人生轨迹的一刻。维尔顿是第三级别球队,他们一线队球员的工资差不多是400欧一个月。都不够你过活的。
但若是我母亲没有打电话央求那位教练让我试训的话……好吧,我甚至都不想去想象自己现在会是如何一副模样。我的人生会完全不同。
这就很有意思了,因为我父亲在我被列日解约之后就不再和我谈足球了。他说他不会来维尔顿看我比赛。看起来似乎这一篇故事已经完结了。但是有一天晚上,我在维尔顿打一线队比赛,我抬头环视看台,看见他一个人独坐在角落里,看着我打比赛。
那段时间很奇特,因为在我高中毕业后,我有点不上不下的。当全职球员的话我赚不够钱。但我又没有任何时间去上大学。
正因如此我才当了4个月的临时邮差。说实话,乐在其中这种话我真说不出口。幸运的是,后来我去了汽车厂工作,那份工作好多了。
我会早上5点起来,吃完早餐然后开车半小时去上班。工厂非常庞大,从一头到另一头你得开车才行。然后我倒上一杯咖啡等到6点准时开工。我的岗位是挡风玻璃组装那块片区。我组装的都是些大牌车:梅赛德斯、雷诺、雪铁龙、欧宝。我的工作是把车都装上一辆巨型卡车,然后他们会被分别送去中国、法国和罗马尼亚。
我也会接客户的单。我的日常工作到下午2点结束,然后我就会去训练。
我永远不会忘记工厂的同事们。我们结成了死党。他们都是狂热球迷。事实上,甚至在我开工之前他们就知道我有何来路了。他们关注维尔顿还会看我的比赛。所以如果我们输了,你可以想象周一早上他们会把我整得有多糗。
“我勒个草啊兄弟,你昨天真蛋疼。”
但讲真,这不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吗?
球场上,我开始经历一系列奇怪的事件。我当时打的是前锋,然后我开始进各种世界波。左脚、右脚、头球;10米的也有,50秒的也有。太疯狂了。而我自己甚至都无知无觉,但是观众会把我的进球录下来传到YouTube上。我猜有不少进球在社交媒体上非常火爆,然后没多久比利时大街小巷都在谈论这个第三级别联赛的世界波狂魔。
他们可能都没想到这货的本职工作是汽车厂职工。
说来好笑,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进了那些球吗?因为我真的觉得自己自由自在。我不再因为义务而踢球。他逃离了标准列日的“天才工厂”。不再有人站在边线上告诉我,“你得做这个,不然的话你是不会成功的。”我是为了快乐在踢球,为了激情,为了对足球的爱。
一夜之间,不少大俱乐部对我打起了主意。我的身价差不多10万欧元,这根本就是鸡毛蒜皮。所以他们觉得,“好吧,他只有19岁。又这么便宜。为啥不冒险赌一把呢?”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的经纪人打来电话的那一刻,他告诉我,“布鲁日想要你。梦想成真了。”
比利时的顶级球队。我真的没法相信。我不断问自己,“这是真的吗?你确定吗?”
在我和布鲁日签约之前,我突然有所感悟。我只是个普通男孩。一个邮差、一个工人,一个第三级别球员。我仍然是。但是现在我拿到了这个百万里挑一的机会。我回想起了母亲——正是因为她的坚持这一切才得以发生。现在我可以对她有所回报,而我需要做的一切就是继续踢球。
疑虑总还是有的,这点毋庸置疑,但是我想道,“好了,这次最起码我能做到的就是倾尽我的全力。”
于是我这就签了合同,我的生活就此改变。最棒的时刻也许是我父亲打电话给我的那一刻。他说,“太屌了!好啊!我的儿子成功了!我儿子给布鲁日踢球了!”
另一个美妙的时刻是我去给祖父报喜的时候。无巧不成书,布鲁日就是他的主队。他一生都支持布鲁日。所以当我去了祖父家后,我说,“姥爷,猜猜现在哪家俱乐部签了我?”
他毫不犹豫地说,“布鲁日。”
我回答道,“是的,布鲁日。”
他甚至不带一丝惊讶。像是他早已知道我的天命。对我而言这是无比自豪的一刻,因为在母亲外出工作的每时每刻,是祖父一把屎一把尿地拉大了我和姐姐。我亏欠他们太多。
在我得到机会为布鲁日出战之后,我从来都没有落选过首发阵容。最初2年我打的是前锋,然后他们将我挪到了右后卫位置。2013年那年,我第一次得到征召进入国家队。完成比利时首秀的感觉很特别。我记得母亲告诉我村里的每个人都给她打了电话。
他们说,“欧,托马斯上电视了!他在为比利时踢球呢!太疯狂了!不敢信啊!”
她很自豪。而我对母亲充满了感谢。没有她,我根本不会踢上球,明白吗?
我知道对于国人来说国家队有多么重要。我永远不会忘记2002年世界杯的那一刻,威尔莫茨在1/4决赛对阵巴西时为我们先拔头筹。裁判判定进球无效,但其实这球完全没问题。我在房间里哭了起来。这太不公平了。
结果,带我去参加人生第一届大赛的人也正是威尔莫茨先生。电视直播公布2016年欧洲杯阵容的时候,我和家人坐在一起关注着,准备好了啤酒和香槟。然后屏幕上出现了这条通关密语。
……托马斯-穆尼耶入选……
那是无与伦比的一刻。那种你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瞬间。
当然了,我们在1/4决赛打道回府,但是我希望今年夏天的世界杯我们能走得更远。无论发生什么这对我来说都会是一段神奇的体验,因为这对于家里的另一位成员来说也是他的第一届世界杯。
2015年12月,我的儿子出生了。这是我生活中又一个新的开始。绝对是一生中最棒的瞬间之一。想象一下:12月儿子降生,然后我和布鲁日赢得比甲冠军,然后我去参加2016欧洲杯,然后我签约巴黎圣日耳曼。
一切都发生在6个月间。
现在,我们又将迎来一个新生命。所以今年夏天我希望一切可重演:和巴黎一起赢得法甲冠军(这个已经搞定),随比利时出战世界杯,然后又一个孩子的降临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更多的快乐。
太乐观了?也许吧。但是我肯定这又会是精彩的一年。
我的儿子还不太明白我到底是干什么的。当我们驱车行使在巴黎市内,他会指着巴黎标志说,“爸爸,是爸爸!”在球场里也是一样:每个穿着巴黎球衣的人都是爸爸。所以他大概知道我是怎么回事。可能一到两年时间里,他就能说得出,“我爸爸是个足球员。”
但我还是希望他不会问我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因为我没法解释。和你们一样我仍然对这一切感到讶异。有时候我会和爱人黛博拉坐在沙发上,我会看着她问道:
“黛博拉,你有意识到我在为巴黎踢球吗?”
并不是说我缺乏自信。完全不是。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踢过足球,我很确定你记得自己队里有这么一个小子,所有人都说他能成大事对吧?他们都说,“是的没问题,这家伙绝对能打职业。还有这家伙也是。”
在标准列日的时候也是那样。但现在那些家伙没一个还在踢球的。
然而看看我。看看我在哪。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仍然在问自己这个问题。而我找到的唯一答案是这就是宿命。
从在汽车厂喝咖啡到和内马尔做队友。
生活本不该如此发展。(阿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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