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法国人都聚在一间房里,而葡萄牙人则在另一间。
唯有如此才能井水不犯河水。
2016年欧洲杯对阵法国的决赛,是葡萄牙足球历史上最重大的一场比赛。那也是我苦等了一生的时刻——为了这一刻我付出了无数努力。
但是当我的队友们走出法兰西大球场通道时,我却在千里之外。我在瑞士一家酒店的客房里,从电视上关注着比赛。
我的运气背到了极点。国家队的欧洲杯预选赛我一场都没有拉下,但我在为俱乐部,为摩纳哥比赛时不幸受伤,而且还是赛季的最后一场比赛——不偏不倚正赶在欧洲杯开打前。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痛苦的时刻,而目睹葡萄牙在这届欧洲杯上披荆斩棘一路闯关则让我心里五味杂陈。
决赛上演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摩纳哥队内,我们的季前训练营选在瑞士进行。
某种程度上,我暗下决心要好好享受这场比赛。我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远离所有的法国队友。决赛两天前,那边就已经开始打嘴炮了,而且感觉他们自信心爆棚。
所有认识我的好伙计门迪的人都知道这货有多么大嘴巴。要是法国队领先,我绝对不能近他的身。你不可能受得了他。
于是我在酒店里找了间空房间,把所有葡萄牙球员都召集在一起:卡瓦列罗、迪亚斯还有法比尼奥。(我知道法比尼奥是巴西人,但是我们劝降他当一晚上的葡萄牙人。)
比赛开场之后,我们紧张极了。法国帮也是满头大汗——自从2000年欧洲杯之后他们就没夺冠过了。
但是我们是从来都没赢得过任何冠军。从来都没有。而2006年世界杯齐达内点球将我们淘汰这件事,我心里的伤疤至今还没褪。
接着,25分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也许是你可以想象得到的最糟糕的事:C罗受伤一瘸一拐地离场。这么多人里偏偏就是他。
鬼使神差地我们全场保住了0-0平局。进入加时赛,房里坐着的每个人都在发抖。球场上这会儿,C罗已经在边线上各种大喊大叫为我们的球员加油鼓劲。
无论他说了什么,反正是管用了,因为埃德尔在第109分钟打进了制胜进球。
我们全部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法国人那屋?好吧,整一个晚上他们终于第一次,鸦雀无声。
我们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对于我们这个弹丸小国而言,赢得欧洲杯就像美梦成真。
还有一件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事,那天晚上我们哥几个还兴奋上头的时候,几位国家队队友给我发来短信说,“祝贺!这段旅程你也和我们一起走过。”
他们正在疯狂庆祝的时候,还能想到我这一点对我而言义重如山。即便我无法在法国和他们一同经历这一刻,但和葡萄牙一起夺冠则是自从咿呀学步起就一直怀揣的梦想。
最初,我便出生在一个足球世家。有趣的是这是一个阵营分裂的家庭。我母亲那边全是葡萄牙体育(里斯本竞技)球迷,而我父亲这边则是清一色的本菲卡粉。
我的母亲可能本来还想让我叛变,但是对我来说这是不存在的。从记事起我就喜欢本菲卡。
鲁伊-科斯塔是我曾经的英雄,只要我脚下有个足球(这是一件高几率事件)我就学着他的样子踢球。
差不多6岁的时候,我被本菲卡青训教练相中,他邀请我加入雄鹰。问题是这间青训学院学费相当昂贵,而且离家又远。
所以我苦苦哀求了家人一年,他们才肯放我去。父母一直都说我还太小了。
2001年8月10日,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一天。那是我的7岁生日。生日派对上,我在挨个开礼物,然后我祖父给了我一张卡片。
没有礼物盒,就一张卡片。我把卡片打开——好吧,我都不知道那时候我识多少字——但是这都不重要,因为在卡片里我看到了本菲卡队徽,附带一小段文字。
卡片上面写着,“生日快乐,你要加入本菲卡了!”
我祖父同意交费送我去本菲卡青训营。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一天。有趣的是他是我的外公——也就是说他是葡萄牙体育球迷。他抛弃了自尊,付钱送他的外孙去了死敌球队踢球。
然而,这个故事随后的发展我没法一笔带过就写上一句,“然后我接着就成为了儿时俱乐部的传奇球员”那样。
事实上,我的经历相当艰苦。我个子一直很小,等你到了青春期,这点对于一些教练来说就会是个问题。
我在16岁那年迎来了职业生涯的关键时刻。我在青年队几乎打不上比赛。对我来说,这是一种折磨。
我活着就是为了踢球。所以这让我非常煎熬。事实上,情况已经发展到了我想走人的地步,当时我就是如此不满。
不过走运的是,一个叫费尔南多-查拉纳的家伙拯救了我。
查拉纳是葡萄牙历史上最伟大的球员之一。他是个身材瘦小的边锋,留着夸张的小胡子,他的盘带和传球都极为出色,因此人称o Pegueno Genial(小天才)。
他是我们在本菲卡的青训教练之一,我猜他在我身上肯定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因为有一天他把我拉到一边说,“听着,你的教练一点都不懂球。你是这里最出色的球员。相信我……有一天你会成为球队核心。”
这可能我一生中最最重要的一次谈话了。没有查拉纳的话,我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他甚至开始叫我“小梅西”。
我觉得这是因为我和梅西都身材矮小、技术出色而且还都是左脚将。当然了,我是没法和梅西这种天才相提并论的,但是无论如何查拉纳的举动给了我极大的自信。
于是我告诉自己,OK,如果小天才都对你有信心,那么你也得对自己有点信心才是。打了这针鸡血,我一路攀升来到了本菲卡B队。
但是似乎无论我的表现有多出色,我就是进不去一线队。到了18岁,我还是打不上顶级比赛,这时候我真的到里斯本大学报了个欧洲研究专业开始念本科了。
平心而论,本菲卡当时的阵容非常强。2014赛季他们赢得了联赛冠军,和两座国内杯赛冠军。
整个赛季我就打了一场联赛——还是替补。就这么多了。于是那年夏天,我知道我必须要离开了。我被迫要和7岁以来唯一效力过的俱乐部分道扬镳。
刚开始的时候,离开本菲卡前往摩纳哥是件很困难的事。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在里斯本以外的城市生活过,更别说离开葡萄牙了。
很多人都说我去了摩纳哥也打不上,说实话,我也理解他们为啥看扁我。摩纳哥是家土豪俱乐部,联赛刚刚拿了第二。我才19岁而且是从葡萄牙第二级别联赛来的。
但结果证明,加盟摩纳哥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我另一点很走运的是,正好赶上了一位葡萄牙教练莱昂纳多-雅尔迪姆,身边还有卡瓦略和穆蒂尼奥这些葡萄牙球员。
我挤进了一线队,然后在我的第三个赛季,我们的青年禁卫军开始发威了。我们打到了欧冠半决赛——然而更屌的是,我们干掉巴黎拿到了联赛冠军。
这是一座惊天地泣鬼神的冠军。你知道吗?我们都知道巴黎比我们更强。但我们才不管呢。我们有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可能我们太年轻不懂什么是害怕,我不知道。
不过这段时期有一个我不会忘记的时刻是2017年在伊蒂哈德和曼城打欧冠淘汰赛。这场比赛打疯了最后5-3收场,比赛结束后我走在通道里要去接受采访的时候,我撞见了瓜迪奥拉。
我觉得他甚至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但是他停下脚步和我握手还夸奖我这场比赛打得很好。
我们聊了一会儿,这太难以置信了,因为我一直都很仰慕他,他的球队总是能够打得这么有创造力。我跟我的足球风格不谋而合。
有意思的是,那个赛季结束之后各种传闻说摩纳哥要抛售年轻球员。我和门迪还有姆巴佩关系很好,我们各自同曼城、切尔西、巴黎还有其他一大堆球队都扯上了关系。
这年头的转会传闻太扯淡了,你都不知道要相信谁。所以我们每天都在WhatsApp上互相开玩笑。门迪会发他穿皇马球衣的PS图,说,“兄弟们回头见!我去找齐达内了!”
直到今天,要是我在手机上看到有门迪的消息提示,我都会摇摇头,因为我知道他肯定又发了什么逗逼东西过来了。
但是到最后我们这个小游戏以我的胜出而告终,因为我是第一个被卖掉的。对我来说,没有比曼城更好的下家了。
吹瓜帅的人比比皆是,但是我仍然觉得人们没有彻底理解他是一位多么注重细节的大师。比赛前他经常说他会给我们一张地图,但是在球场上必须要我们自己去解开那些谜题。
对任何痴迷足球的人来说,他都是学东西的完美主帅人选。能在那里踢球我每天早晨起来都无比开心。
我和曼城签约的那天,我给摩纳哥的兄弟们发了条信息,还有我拿着曼城球衣的照片,我说,“搞定了,兄弟们。你们啥时候来加入我们?”
门迪说,“兄弟!现在我也要来了!”
姆巴佩从小就是巴黎球迷,所以我觉得他命中注定会去巴黎,不过两个月后门迪也和曼城签约了。
毫无疑问,他刚一加盟马上就成了曼城更衣室最大的活宝。但是兄弟,我跟你说,曼城可不止他一个活宝。
问题是,现在球队里只有我一个葡萄牙人。我的身边都是巴西人、西班牙人和英格兰人,他们都觉得在Instagram上耍我很好玩。他们会把我的球鞋黏在天花板上。还会把衣服穿得好好的我扔到游泳池里去。
即便我们已是英超冠军,但每天去训练就像小时候踢球那样,每次去都很开心。我觉得这点在足球界是很罕见的。
幕后英雄一般都是巴西帮:费尔南蒂尼奥、埃德松、达尼洛和热苏斯,我和他们成了很好的朋友。
我发誓,今年夏天,等世界杯结束之后,我一定要说服瓜迪奥拉买个葡萄牙球员。我都不管他们踢得好不好。唯一的要求是他们一定要会玩梗。这是我提的唯一一点需求。(阿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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