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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黑帮直面足球流氓,扎根在俄罗斯骨髓里的战斗天性

他们的战场是郊外树林,对阵双方是足球黑帮。他们个个是东道主避之不及的地下拳手。

在这个星球上活了大半辈子,我在两个国家十几座城市都有过生活的经历,无论我是在职还是失业、高兴或者沮丧、酒醒抑或迷醉,我从来都没有——从来没有——打过人。

沃瓦冲我大笑起来,论打人他可不是针对谁。沃瓦居住在俄罗斯首都莫斯科的边陲。他表示已有好几年斗殴历史,说他酷爱揍人,说这是他的人格的一部分。简单来说,他觉得我像是个外星人,觉得一个手上没有疤痕的男人根本不配叫男人。

沃瓦今年19岁。


【沃瓦】

从各方面来看,沃瓦的生活条件都算优越。母亲是空乘,他的房间里贴满了各种他旅行去处的照片和海报。他正在学习图形设计,热爱冲浪。对诗词歌赋也兴趣斐然(包括了普希金和叶赛宁,后者的作品涵盖面广泛,其中涵盖了20世纪初期的流氓行径)。沃瓦热衷文学,对德国著名小说家埃里克-马里亚-拉马尔克的笔触更是情有独钟。一天下午我俩坐在咖啡馆里,还对《里斯本之夜》和《西线无战事》孰优孰劣进行了一番辩驳。

然而,每到夜幕降临和周末之际,沃瓦说他便会去树林里。他说他是一个名为第九师团的足球流氓团伙的一份子,他们支持的球队是莫斯科迪纳摩,他们的打击目标是支持其他球队的流氓团伙。这些斗殴的战场都设立在树林里,远离警方视野(或者说,远离一切公众的视野)。他们的斗殴没有任何明文规则和制度约束,没有专业裁判和官员监督,虽然一般认为在斗殴中将人置于死地有些太变态了,但只要不闹出人命一切都可以接受。

对沃瓦来说,这就是荣耀。对沃瓦来说,这充满了魔力。对沃瓦来说,不揍人这种想法完全不合理,即便他心知肚明俄罗斯政府为世界杯的安全和和谐问题已经愁得焦头烂额。

一天晚上我约了沃瓦在市中心见面,我问他,“那么,你跟人打架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沃瓦是个聪明诚实的孩子,稚嫩的脸上有一对小眼睛和一只柔软的鼻子。窄小的腰部和细长的双腿让他看起来像个瘦长的高中长跑运动员。“打起架来,一切都变了,”他说。“你需要愤怒起来,带着一股狂怒什么的。”

从沃瓦身上你很难看出任何狂怒的气息,坐在我对面的他声音柔和,傻笑起来一脸天真,当遇到难题答不上来时他会紧张到肩膀发抖。哪看得出一丁点的狂怒。但是对沃瓦来说,比起诗歌和背包里的教科书,狂怒才是他的本源,才是他真正的自我。

他说,树林才是他宣泄狂怒的场所,在那里他让自己沉浸在这件“坚实意志力”的斗争中。

我忍不住打断了他,就这怎么可能坚实你的意志力?

这次他毫不犹豫地进行了回应。他说:“好,因为当你看到有人朝你冲过来时,这可不是一两个人,而且你知道他们会朝你脸上来一脚,会疼得要死,但你坚守阵地毫不退缩。”

世界杯在6月14日于俄罗斯拉开大幕。届时预计会有200万游客在大赛期间造访俄罗斯,这个国家有一大堆令人忧心忡忡的问题:比如说,俄罗斯球迷令人不厌其烦的种族主义行为,还有严苛的“反同性恋”法,俄罗斯政府对于反对意见明目张胆的不接受不容忍态度,潜在的恐袭事件——加上可能最显而易见的一个——不时发生的令人作呕的街头暴力事件。

对最后这个问题的忧虑很大程度上要归咎于2年前在法国发生的事件。欧洲杯期间有一场俄罗斯和英格兰的比赛在马赛进行。数百名俄罗斯球迷一方面受到醉酒好斗的英国球迷挑衅,一方面出于历史原因(英格兰被认为是足球流氓的正统发源地),完全陷入暴走状态。他们大肆破坏街边的咖啡厅和橱窗,还向一切有英格兰外貌的路人进行袭击。

他们的攻击延续到了比赛看台上,导致俄罗斯足协被赛事组委会严厉惩处,同时部分俄罗斯球迷被法国当局逮捕或者遣返。暴乱的视频在网上疯狂传播,不到几天时间内,世界杯官员和俄罗斯官方赶紧展开行动,向全世界保证在俄罗斯不会发生任何这样的恶性事件。

俄罗斯必须“最大程度上确保球员和球迷的人身安全,”去年冬天总统普金在对俄罗斯警方的演说中宣称,他还告诫当局官员“你们能否顺利、高效地完成任务,将直接决定这届赛事的走势和我们国家的形象。”

但问题在于:这项任务可不只是比赛期间的金属探测仪和安检站。俄罗斯官方想必很清楚要不惜一切代价在这届世界杯上防止马赛的恐怖画面再度上演,而且政府方面在过去2年时间里还花费了可观的时间尽全力瓦解(或者至少在世界杯期间隐藏)这种不断壮大的足球流氓亚文化。如今像沃瓦这样年轻人都沉迷于这种亚文化中,他们年富力强、忠心耿耿、充满暴力倾向,仅仅为了图乐而投身于赤手空拳的凶险斗殴当中。

虽说俄罗斯当局对此的担忧跟国家的世界声誉脱不开干系,但另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则是足球流氓文化根深蒂固的不可预测性和反复无常。

世界杯期间会出现问题吗?俄罗斯当局不断重申他们不认为会有任何问题。但是这点谁都没法拍胸脯保证,连足球流氓自己都不能。“在俄罗斯不会有这种事,因为我们警方的工作能力比法国强多了”,沃瓦的朋友弗拉德说道,他也在师团“服役”。感觉弗拉德对这点信心十足,唯独之后他立马思考了一下改口说,“可能会发生一些小冲突。”过了一小会儿,他又思考片刻说,“小冲突是肯定会有的,但挑事的肯定不会是俄罗斯人。”

弗拉德的看法在足球流氓中算是主流意见,一如他处理隐私的方式:对于生活中的很多人他都闭口不提自己的足球流氓身份,因为“这件事不被社会接受;这是私事。”和沃瓦一样,弗拉德也不愿透露全名,因为足球流氓和警方之间“现在局势很紧张”,而且弗拉德还补充称去年政府对足球流氓的镇压幅度相当之大。

他的不少朋友都被拘留审讯。不少兄弟的住宅遭到了搜查。现在足球流氓们想搞个大新闻要比之前难度大得多。

“那哪天你鼻青脸肿地回家,”我问弗拉德,“你都怎么跟家里人交代的?”我试着想象弗拉德会编造怎样的故事来蒙混过关,他的脸上长满了麻子像只烤鸡的鸡皮似的。

结果,我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没人真的会注意,”弗拉德说,他解释称在俄罗斯,大多数人都觉得男孩子打打架没什么问题。“所以男孩子跟人打架——这都不叫事。毕竟我是个男孩,又不是女孩。”他抓住这点大做文章,摇摇手跟我说。“你可以跟个女人一样,”他说,“或者你可以当一个到处打架,敢为自己出头的人。你可以自己选。”


【安东】

安东选择到处打架。安东的职业是保镖和拳击教练,同时还是圣彼得堡一家健身房的指导员,这家健身房专门用于为足球流氓提供训练。安东热爱打斗,热爱谈论打斗,热爱打架这门学问里自成一派的语言。

在俄罗斯有一套专门和足球流氓斗殴相关的黑话体系。有一天安东说到一件事,其中提到了一场在“下下半场”发生的打斗,这个梗的来源是足球只有两个半场,而他们这是比赛之后的比赛。otmorozok指的是一个像疯子一样冷血的人(这个词来自英语里的“霜冻”。)Otpizdil说的是某人被打得连妈都认不出了,还附带有一些贬低女性生理的意味在里头。一道solyanka——日常生活中的俄罗斯酸辣羹——放到这里则变成了一场大混战(比如说,50对50),里面拳脚相加混同在一起就像是一道人肉羹汤。安东最为垂涎的莫过于一道美味的solyanka。

安东所属的组织是野男孩(Rude Boys),他们支持的球队是俄罗斯最老牌的劲旅——莫斯科中央陆军。安东的入行之路可说是相当典型:在他11岁那年,一场泽尼特和中央陆军的比赛后他正和邻家小伙伴步行回家。突然间,一群泽尼特球迷从附近一辆电车上纵身跳下对安东一行人展开袭击,他们痛揍了一行人中较年长的孩子,但是让安东和其他年幼的孩子在一旁眼睁睁目睹了这场屠杀。安东的脑海里至今仍留存着朋友们的哭喊声。

安东现年20岁。他约莫5尺10寸高(1.78米)身材魁梧,酒桶般的胸膛、手臂连同肩膀有如消防栓一样粗壮,看起来就像是一串挂肉。但他的颧骨平整柔软,还带着深深的酒窝。他的小名叫做安东沙——也就是小安东的意思——因为他长得实在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尽管他的左耳部因为软骨组织和伤疤而烂成一坨,让人不禁想到风干后的橡皮泥。

安东走路的时候双手几乎总是攥着拳头。

“我参加了差不多60次斗殴,”一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时他说道,随手在手机上翻出他的打斗视频——一场在他生日当天进行的solyanka让安东爱不释手。视频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一位男子用俄语喊道“起来啊,杂种!”——安东放低音量以免打扰邻桌用餐。

大多数斗殴的组织工作都是由团伙领导人发起的,他们互相通过短信或者电话联系确定约架的时间和地点。树林是最受欢迎的场所,尽管废弃工地和住宅区后方的灌木丛也能凑合。每组会有多少拳手前往也是事先沟通好的,从5对5到100对100不等。约定时间一到,双方互相接近然后一声令响,进攻!

这就是俄罗斯当局不希望你看到的画面,混乱的斗殴场面会让你直面恐怖。这些小组会站成两列(或者更多),然后前排的打手一般会以一记飞踢开局,随后两队人马纠缠在一起,你甚至连移动都有困难。

流氓团伙部署打手也是有一定战略素养的——比如说,组里个子最大的成员顶在前面——虽然大多数人都喜欢直接跟自己对面的对手开战,安东表示他更喜欢通过出其不意来占据优势,他喜欢先给自己对面对手身边的打手来上一拳,说这能引起更大的混乱。

这里头唯一的标志性的规则——也是俄国佬和其他国家唯一有区别的规则——就是不允许携带器械;欧洲其他国家的足球流氓经常使用手指虎或者小刀之类的武器,但是俄罗斯人限定只能用拳头。踩头、顶膝盖和照脸一阵狂踢都是比较司空见惯的招式。

安东说大多数情况下,因为打手都是在非常混乱的情况下进行作业,所以他们一般都会根据本能行事。“你很清楚要是你不打别人,你就会挨别人的打,”他还指出只有当一队人马将另一队踩在脚下,这场战斗才算正式结束。

受伤是意料之中的事,而且时常还是件非常光荣的事。“我见过一个家伙鼻子破了——实际上绝不止鼻子破了,”安东说。“他的脸撞到了围栏上,整张脸都残了。”从安东的声音里能听出满满的仰慕之情。“他们在他眼睛下面用钛合金和塑料打了一块夹板。”

对于年轻打手来说,他们的目标就是获得“那件”T恤。新成员在证明自己之后,作为一种入会仪式,他们会从团队领袖那里接过一件T恤。一旦他们成功入会,成员们之间的关系就基本情同手足。“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安东说。“你是为整个团队而战。”

有一个问题不得不问:为什么有人会喜欢干这个?这世上还有一大堆有身体接触,需要活用身体,强调灵敏和娴熟技巧的运动(这些都不会让你搞得要去动手术治疗),所以为什么偏偏选这项运动呢?为什么偏偏要打架呢?


【阿尔尼】

阿尔尼是安东教拳法那家健身房的老板,他是一位传奇足球流氓,先前效力于一个名叫音乐厅(Music Hall)的团伙,阿尔尼觉得上面这个问题蠢不可耐。在他看来,最大的吸引力显然是一个男人可以战胜对伤痛的恐惧并能将其转化为一种动力,这简直让人上瘾。

“在任何文化下,”阿尔尼的口气就像是在跟蹒跚学步的婴儿讲话,“同族之间的战斗只会让这个种族变得更强。”

这正是我忧虑的源头。我最接近打人的一次经历是14岁那年。那件事发生在一场激烈的橄榄球比赛中,每次进攻打完,我朋友阿尔蒂(不是上面那个阿尔尼)都对我推推搡搡,不停顶我肋骨。终于,在差不多来来回回10次之后,我一把甩开了阿尔蒂的手。他反过来就一把推开了我。我们开始纠缠在一起,突然之间他跟我正好拉开了一臂的距离,我左手已经紧紧拽住了我的衣服,右手抬起并且捏紧了拳头。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对他一拳开上去。

但我没有。我放下了手,抓住他另一边衣服,我们又纠缠了几个回合后其他伙计们冲过来把我们劝开了。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当时的话,并没有让人感觉这是人生中的一个关键时刻,但是随后的岁月里,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没有动手,或者为什么我没能动手。我纳闷自己是不是缺少了什么。大多数足球流氓应该会觉得我是缺了点什么。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沃瓦认为生活中难免的失意和挫败会滋生怒火,而打架是应对这种怒火必不可少的一种方式。他以自己为例,“为了避免对街上的行人宣泄这种怒火,我选择去树林里战斗。”

在我所接触过的足球流氓里,这种将打架作为个人情绪宣泄的想法是大多数人参与其中的常见理由之一。另一个则是俄罗斯文化中深入骨髓的战斗天性。每次谈话不过几分钟,任何足球流氓都会扯出俄罗斯上古时期的“老式村战”,这件事被外界称为stenka na stenku,或者叫墙对墙。这是一种相邻村庄之间的大型斗殴,双方赤手空拳持续数个小时,参与人群从小孩到职业拳手不一而足。有传闻称这种文化最早在11世纪就开始流行。

近代斗殴是从何时开始盛行则没有那么清晰的记载。被人们广泛接受的一种说法是,流氓主义在1970年代于俄罗斯开始出现,在80年代戈尔巴乔夫改革期间有了可观的成长,90年代前苏联解体后迎来大爆发。那段时期暴力和犯罪在俄罗斯全国异常猖獗,尤其是男性国民,永远都处在寻衅滋事的状态。

在俄罗斯足球流氓发展初期,他们的一切灵感全都来自于英格兰的前辈们,从服装到助威到歌曲到酗酒和揍人。2005年的电影《绿街》对后者进行了全面的渲染,这部电影在俄罗斯非常受欢迎。


【鲁斯兰】

现在一切都已经不同了。鲁斯兰是一位20出头的小伙子,是足球流氓组织红蓝战士(Red-Blue Warriors)的一员,他认为如今自己这一批已经是俄罗斯的第三代足球流氓。第一代是“胡乱打架的醉汉,”尤其是那些在球场里或者球场附近喝酒滋事的。第二代是那些“意识到有些不妥并且认为需要改变”的流氓团伙。鲁斯兰这代人,根据他的说法——在时下普京的俄罗斯——已经学会了混合搏击,适应了更加健康,有如运动员一样的生活方式,而且他们也是以一种搏击俱乐部的方式在运作。不少足球流氓,包括鲁斯兰本人,甚至从小树林里走出,成了合法注册的MMA拳手。有过好几次,鲁斯兰发现自己在MMA拳台上的对手竟是曾经在小树林切磋过的那个人。

这个世代更替将俄罗斯的足球流氓运动置于了一个很诡异的境地:一方面普京本人也热爱柔道和武术,但是他所统领的政府却试图扼杀林间斗殴的火苗。虽然足球流氓经常被描写成普京的外围亲卫军,但我对话过的许多人表示事实上他们讨厌普京这个人,因为他太过在乎俄罗斯的国际形象,反而忽视了国内所发生的种种事件。“他是个软蛋,”一位打手如是说。

毫无疑问,对一个俄罗斯男人来说软蛋是避讳的形容,尤其考虑到树林拳斗如此深入俄罗斯文化,连儿童和青少年都开始深陷其中。


【斗牛犬】

所以这到底有多么根深蒂固?一天晚上在安东的教学班上,我遇见了一个16岁男孩,他的名字叫斗牛犬。斗牛犬又矮又瘦,长着一张娃娃脸,而他跟我解释了这个名字的由来,说是他有一次出门和人“单挑”然后“把人狠揍了一顿”,之后他的朋友对他说道,“靠,你就是条斗牛犬。”几天之后,我们在他家附近相约见面,他一脸热忱地提出要不要无缘无故在街上找个人打一顿。

斗牛犬说他基本上已经是个老足球流氓了,尽管事实上他距离老流氓仍相差十万八千里。每当我问起他参加过多少打斗或者他的小组叫什么时,斗牛犬总是含糊其辞,欲盖弥彰。他声称当时也参与了马赛一役并且出手痛揍了英格兰人,因为“他们看起来太挫了”,但他却拿不出任何可以证明他当时身在法国的照片,而来自他家人社交账号上的信息则显示事发那几天他其实身在别处。

然后我们再来看看视频证据。弗拉德、沃瓦或者安东分享的大多数打架视频都长达数分钟——按常理,整个过程包括了对峙前进、两边互相冲锋、多个角度拍摄的打斗画面,以及最后起码还会包含几个踩头的画面——而斗牛犬拿得出手的为数不多的视频都只有10多秒,内容也只不过是配上了重金属音乐的几个暴力场面而已。

看完给人的第一感觉,这些像是原始集锦片段,多多少少等于是一位足球流氓的视频简历;然后再反复看了几遍之后,让我得以有机会更近距离观察,并且注意到其中缺失的技术和不自然的周遭环境,还有一种让人感觉这些打斗场面有些太过戏剧性,这时我似乎可以得出另一种解释了。

这些都是剪辑片段。

这丝毫不值得意外。毕竟还真有个流行网站,fanstyle.ru对流氓斗殴进行全场报道。网路上有成千上万的斗殴视频流传。俄罗斯版的脸书上到处都有留言板,网站上一帖接着一帖地上传着打斗中受伤的图片,下面的评论还会进行头头是道的分析。到2013年,一部为新足球流氓的生活方式大唱赞歌的电影《Okofutbola》在俄罗斯大获成功(该片部分角色是由真的足球流氓出演。)

全部这些因素混合在一起,催生出的不仅仅是俄罗斯与日俱增的斗殴数量和打手人数;还催生出一众像斗牛犬这样的男孩,他们想成为自己在电脑上看到的人。这些受伤图片的帖子,有不少在社交网络上形成了议题,人们大肆讨论这些照片的上传者是真的在打斗中受了伤,还是说,比如自己在家用刀往脸上剜了一刀好似自己也去树林里参与了打斗一般。

那斗牛犬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足球流氓吗?他有真的打过人吗?我不知道,但我总是不断回想起第一天和他见面的那一刻,当时我问他,“你的目标是什么?”他回答了我三件事。

“我的目前是变得更强壮,”他说。“更大。更酷。”

变得更酷。

我想,这点才是在世界杯临近之际真正让俄罗斯当局为新足球流氓运动忧心忡忡的原因。毫无疑问,俄罗斯足球流氓总体上表示他们并不想跟普通球迷发生斗殴。他们表示只想跟其他足球流氓打架(可能英格兰人除外,而他们想跟你打架仅仅是因为把你也默认为足球流氓了)。普通球迷、去世界杯享受大好时光的球迷,真的不用为他们的安全担心,像野男孩、师团和红蓝斗士这些团伙对你们毫无兴趣。

不过,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这么泾渭分明的。这里是俄罗斯,而我们面对的是地下斗殴,所以这里头有着与生俱来的不可预测性。随着世界杯这一独特时期的到来,无数不可预测性正处在爆发的边缘,那些正在藩篱上窥探的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入场。

“你觉得世界杯期间会出问题吗?”一次训练间歇的时候,我在一家酒吧里向阿尔尼问到。他耸耸肩。“我会说没有,”他说,“但是总有一些没人预见得到,只有上帝看得到的事情。会是什么呢?”

他猜这些人会是游手好闲,无组织的足球流氓,或者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团伙想要打出名声。而我唯一想到的斗牛犬提出要在街上揍人的情景。


【雷贝德夫】

俄罗斯政界高官伊戈尔-雷贝德夫,同时也是俄罗斯足协执委,他认为政府尝试全面扼杀野外斗殴的措施可能会适得其反(并且毫无胜算)。他认为与其取缔野外斗殴,不如加强管理和组织,从根本上将其转化为一项真正的运动来得更有价值。

一天晚上我们在他红场附近的办公室里顺着这个想法聊了起来,当我表现出质疑的时候他显得很受伤。“对我来说这很难想象,”我说,我尽可能谨慎地组织语言,“为什么你认为这会是个好主意。”

他说,这些斗殴、打人、摔跤和抓咬是无法避免的。这都是俄罗斯人深入骨髓的个性。这件事,尤其在这个冬季漫长又黑暗国家,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我们必须明白,”他说,“生活中有些事情我就是无法逃避的。”

这个词——逃避——让我陷入了沉思。我想到,25年前我没有对阿尔蒂大打出手,然后一辈子都在好奇如果我出手的话,生活将会有何变化。想到斗牛犬的言行就像是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并将继续浴血奋战。想到了弗拉德和沃瓦和鲁斯兰和安东连做梦都在揍人。所以,我们当中是谁逃避了呢?


【科斯蒂亚】

一天晚上,我约见了一个叫科斯蒂亚的足球流氓。那天冷得出奇,我们在他朋友公寓楼阴暗、湿冷的楼梯井里聊了一番。科斯蒂亚热爱斗殴,他手上的伤疤上还覆盖着伤疤。他谈到了引导男人去打架的斗士精神,还嘲弄了那些喜欢把打架视频上传网路的新手流氓,他对这些人付之一笑。

然后他耐心而又和善地倾听着,听我向他讲述即便和足球流氓一起度过了这么多时光,了解了他们做什么,他们是怎么做的,我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问道:“你能解释为什么你要打架吗?”

“为了找乐子,”他简单地答道。

“那打架有趣吗?”

科斯蒂亚大笑起来。“当然了。”

我脚尖点点地,脚趾抓紧了鞋尖。我犹豫了,我尽力试着不要让我可悲的自白侵犯到这位友好的足球流氓。科斯蒂亚也没有打破这一刻的沉默。最后,我含糊地吐出了一句“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打过人”,双眼死死地盯着地面。

显然,我对其他人也坦白过这件事,而等待着我的是他们的窃笑、耻笑和奸笑。但科斯蒂亚不是弗拉德、不是沃瓦、不是安东也不是鲁斯兰。他没有把这当做笑话或者笑料来看待,也不认为这是什么致命缺憾。相反,他只是点点头,认真思考了这件在他看来离奇的事实,想象着一辈子没有打过人可能是怎样的体验。他陷入了沉默,心脏跳动了一下、两下、三下。

然后他一直等我抬起头来,他看着我,脸稍稍歪向了一边。他站直起来,眼神坚定,双眼比我握紧的拳头显得更柔和。

“你应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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