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其实就是个童话小镇。所有客人走进我家客厅,他们都会把目光锁定在墙上的一张老照片。我是侯永永,我所有的足球故事,都是从这张照片开始的。
那是在老特拉福德一个美妙的夜晚。整个球场7.5万球迷的掌声如雷贯耳,一头银发的曼联传奇名宿博比-查尔顿向我走来,他目光炯炯有神的打量了一下我,轻轻的拍了一下我的脑袋,递给我一个沉甸甸的亚军奖杯。随后他转过身,我站在博比-查尔顿的左手边,获得冠军和季军的小伙伴站在他的右手边。闪光灯闪得我有些头晕目眩,那一秒是我职业生涯最骄傲的时刻。
不是每一个小朋友,都有资格站在老特拉福德的草坪上享受几万人的掌声。当我刚刚报名参加曼联在特隆赫姆举办的足球训练营时,教练一直在向我们灌输这个思想。当时有2万多名来自全球的足球天才参加了曼联的梦想训练营,最终只有39人能够进军在曼联训练基地举行的总决赛。很幸运,我就是那39人之中的一员。
总决赛开始前,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比赛最终的前三名将有机会踏入老特拉福德,接受曼联名宿博比-查尔顿的亲自颁奖。由于现任曼联主帅索尔斯克亚在曼联的成功经历,每一个挪威的足球少年都渴望在老特拉福德创造自己的足球荣耀。总决赛我发挥得很好,最终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所以才有了那张永恒的照片。那张照片现在挂在我家客厅里,当时它几乎出现在了挪威所有体育媒体最显眼的位置。比赛结束的第二天,所有人见我的父母几乎都在说:“恭喜呀,侯永永将成为挪威的第二个索尔斯克亚!”
我的父母当然为我感到骄傲,但他们对于这样的荣誉并不敏感。他们不是足球迷,挪威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条件也不适合发展足球,我的父母从小就希望我成为一名音乐家。假如那天我不是出现在老特拉福德,而是在散发着艺术气息的维也纳金色大厅,搂着我合照的是刚刚演奏完《田园交响曲》的钢琴大师,我的父母一定已经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我获得曼联名宿博比-查尔顿亲自颁奖是在2008年11月,2009年挪威青少年音乐大赛总决赛的现场,我父母的脸上就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我姐姐站在舞台中央捧起了冠军奖杯,父母愿望成真,他们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大我三岁的姐姐——其实满眼都是我的影子。
姐姐现在仍旧是挪威乃至整个北欧著名的小提琴家,其实这是一开始父母给我规划的人生道路。小时候每个周末我都会被送去男童唱诗班,我的父母希望我日后成为著名的钢琴师。但从那张照片诞生的那一霎那,我的一生就注定将与足球为伍。就像一个白马王子不顾一切羁绊,疯狂的与灰姑娘私定终身一样。
所以我的梦想在老特拉福德照进现实的那个夜晚,却是父母的愿望凋零的时刻。即便这样,妈妈还是无比支持我的足球梦想:“他最喜欢踢足球,超过其他任何爱好。我既不支持罗森堡,也不支持曼联,我支持的是我的儿子。”在我追逐足球梦想的道路当中,我最应该感谢的仍旧是妈妈。除了负责我的一日三餐外,她每天都开车接送我往返于学校和训练场之间。
小小年纪就在曼联主场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挪威足坛上下都把我视为“下一个索尔斯克亚”。我父母的电话每天都有挪威俱乐部打电话来,14岁,我获得了挪威足协官方授予的“天才少年奖”。
一年之后,我进了常年垄断挪超冠军的豪门球队罗森堡的梯队。之后,我创造的一系列记录,让挪威的足球媒体情不自禁的开始了一阵又一阵的狂欢。2014年4月24日,我在挪威杯首轮出场,以16岁101天的年纪成为罗森堡队史在一线队出场最年轻的球员。那场比赛我不仅打满了全场,还助攻了球队的首个进球。
2014年9月28日,我在罗森堡3比0大胜奥勒松的挪超比赛中出场,以16岁258天的年龄刷新了罗森堡队史在挪超出场球员最年轻纪录,2015年7月9日,17岁半的我又完成了欧联杯处子秀,在欧联杯首轮预选赛罗森堡主场对冰岛球队维京古尔的比赛中打满全场。每一项赛事的出场,我几乎都在创造着这样那样的记录。
挪威的足球媒体都热衷于用“震惊”报道我的比赛动态,所有人似乎都这样认为:我进入国家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2014年年底,挪威媒体把我称为“挪威98三杰”之一。这个称号一度让我以为我就是挪威98年最好的球员;但此后也正是这个称号给予了我职业生涯最大失落感。
“98三杰”当中另外两人分别是厄德高和阿耶。厄德高的威名当然不需要我详细介绍了,早在16岁时他就引起了欧洲各大豪门的哄抢,最终于2015年加盟皇家马德里。也正是在那一年,他第一次入选了挪威成年国家队。阿耶尽管没有像厄德高那么抢眼,但他也在16岁就前往苏超踢球。在“挪威98三杰”这个称谓的阴影之下,我越来越无力,职业生涯越来越失控……
厄德高和阿耶一前一后都实现豪门梦想,而我在罗森堡的岁月却经历了高开低走。尽管2014年到2015年我创造了罗森堡在各项赛事的一系列记录,但不是时候的伤病却使我无法在一线队更进一步。2016年8月,我就被罗森堡租借到了挪威甲级的兰赫姆,踢了联赛剩余1/3的赛程,其中8次首发,还有3个进球。结束短暂的租期回归罗森堡后依旧日复一日的枯坐冷板凳,2017年罗森堡宣布彻底放弃了我。
从我加盟罗森堡梯队之后,罗森堡几乎无一例外的获得挪超冠军;与此同时斯塔巴克几乎每个赛季都位列挪超尾端。当我年少轻狂的踏入冠军球队的大门时,从未想象有朝一日我会踏入斯塔巴克这样的球队踢球。但被罗森堡抛弃之后,我不得不接受去往斯塔巴克踢球的命运——“第二个索尔斯克亚”的梦想终究碎了一地,在一个又一个寒冬的夜晚,我甚至有些羡慕还在如痴如醉拉着小提琴的姐姐。
早在我十五六岁之时,挪威媒体就说过我与挪威国家队仅仅一步之遥;咫尺之遥的距离,越往前走越发发现是无法飞跃的深渊。从2013年首次入选挪威U15国家队开始,U16、U17、U18国家队我都是常规主力。2014年10月的U17欧少赛预选赛,我首次戴上了挪威队的队长袖标,对阿尔巴尼亚和圣马力诺都有进球。
去年11月,我又朝着挪威国家队更进一步——入选挪威U21国青队。这是我与国家队最近的距离,却也成为与国家队永永远远的距离。当为中国队踢球的建议第一次闯进我的耳朵时,坦白讲我有些不适应:“目前我与斯塔贝克还有合同。我在中国有亲属,去中国效力是个机会。而且我有中国血统,也有机会加入中国籍。不过目前来看,我还没考虑去中国踢球,尽管中超俱乐部对我有兴趣。”
理想当然很丰满,但现实无比骨干。回头看看我上赛季在斯塔巴克的表现,即便在挪超排名倒数第三的球队,我在球队的处境也一直在走下坡路;新赛季我在斯塔巴克的前景也并不光明。我妈妈的老家在河南洛阳,小时候她希望我成为一名音乐家。当我决定要踢球后,她曾经深情款款的和我说起一支叫河南建业的球队,她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够为中国国家队效力。
我会一些简单的中国话,每逢过年我的母亲都会尽量带我回老家洛阳探亲。中国人都很热情友善,我对中国的饮食和文化都很感兴趣。为我妈妈热爱的国家踢球,为什么不呢?
牙牙学语时,我的父母希望我日后成为一名钢琴家,用双手谱写自己波澜壮阔的人生乐章;于我而言一趟未知的冒险已经开始,这一次,我希望用脚弹出美妙的中国乐章。
(左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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